2015年10月5日 星期一

中國畫的缺筆現象

■鄭利權
近來,著名畫家方增先先生談起他參與今年的全國美展中國畫展區作品的評選後感慨陳詞,認為中國畫創作的方向以及對傳統的認知似乎出了問題,意筆越來越少,入選的500多件作品,寫意作品只看到四五張,整個展覽,一筆筆劃出來的基本上沒有。 此外,許多工筆劃不是工筆意義上的工筆,不是筆法、墨法的結合, 是描、是磨,是靠時間磨蹭出來的,現在的工筆雖然外形漂亮,但沒有內涵,審美淺薄。 看到全國美展這樣的情況,覺得全身發涼。
對於傳統中國畫來說,“筆”向來不成問題,可以說是基本常識。 筆與墨不僅是中國畫的“雙翼”,是中國畫獨特的造型手段,更是中國畫的底線與靈魂。 在歷史上,中國畫大致經歷了先重用筆,後講用墨的歷史發展階段。 南齊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了中國畫的六法,其中一法即為“骨法用筆”。 “骨法”與“用筆”的結合,奠定了中國畫的基礎。 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說:“骨氣,形似,皆本於立意而歸乎用筆。”從原始社會時期陶器上的繪畫,到南北朝的壁畫,再到唐代二李的山水,以線造型是基本手法,中唐以後,“骨法用筆”在文人畫與書法中得以不斷強化,“骨法用筆”成為匯通繪畫與書法的橋樑,是中國畫與書法最為獨特的基因,也是區別於西方​​繪畫最為重要的元素,被潘天壽先生喻為“東方繪畫的精髓”。
然而,這個中國畫最為基本的常識,似乎被當下的許多畫家所忽略了,存在著三種明顯的傾向:一是“重墨輕筆”。 許多水墨畫,表面上看起來水墨氤氳,實際上蒼白無力,以塗與染為主,見墨而不見筆,基本不理解“古人墨法,仍在筆力”的道理。 墨法一旦脫離筆法成為孤立的存在,就會喪失其生命力,與書法中的“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相類。 二是“以描代筆”。 以為學好素描就能畫好國畫,以素描畫法取代國畫用筆。 素描是西方繪畫的一種基礎造型能力訓練,重在空間與體積的營造。 而中國畫的用筆直接來源於書法,強調線條本身的質量,強調“中鋒用筆”且筆筆分明。 中國畫講究用筆規律,在時間上具有不可“逆”的屬性,而西畫的用筆屬於描、塗、抹等堆砌手法的範疇,可塗可改。 於是中國畫的用筆的核心是“寫”,而西畫用筆的關鍵是“描”。 三是“以形蓋筆”。 在當代許多展覽的畫作中, 重造型、重輪廓,粗粗一看非常漂亮,造型到位,而細細一品,看不到一根完整的線條,即使有也非常弱,用大面積塗染與色彩千方百計的加以掩蓋。 這種“以形蓋筆”的畫法,純為油畫與水彩畫法。 中國畫造型的基本規律是勾勒結體,離開“用筆”,難言其為中國畫!
中國畫的“缺筆”現象,究其根源,與當下畫家對於書法的群體性漠視有關。 當代畫家的書法水平普高低下,導致很多畫家不敢在畫面上題字,或者亂題一通,破壞了畫面的完整性。 許多作品繪畫本身與題款書法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許多畫家認為“畫好就行了”,不願意把時間花在書法上,這種觀念在畫壇特別是青年畫家中非常普遍。 毫不誇張說,中國畫藝術正面臨繪畫發展史上的少有的書法危機。 傳統畫論講究“書畫同源”、“書畫同體”,畫家人人都知道的“常識”,往往被功利的市場與浮躁的觀念所左右,正是問題所在。 講究“書畫同體”並不是要把中國畫納入書法的軌道,其意義在於中國書畫在“用筆規律”上的相通關係,正如石濤所言:“字與畫者,其具兩端,其功一體。”對於中國畫而言,沒有用筆的根本,就缺少了中國繪畫的根基,而書法應該是提升中國畫“用筆”的必然途徑,缺“筆” 的畫是“油”,是“俗” ,便失去了藝術的生命力。
“筆如其人”,石濤崇尚的“一畫論”揭示出中國書畫線條背後隱藏著創作者精神世界的表達和追求,透過畫家用筆方式與線條功利完全可以看出作者有無大家氣象。 正是因為它是人的身體狀態、精神面貌、文化素養、筆墨功力等綜合因素的瞬間表現。 難怪任伯年看到初學者吳昌碩的“一畫”就斷言“必成大器”。 “一畫” 背後的玄機,對於常人而言似乎有點不可思義,卻闡明了中國畫最原始、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基因。
“一畫”是有生命的,是任何一位畫家的高度凝煉,也就是說一個畫家的心血都傾注其中,“一畫”有高下、雅俗、美醜之分,只有不斷的修煉“一畫”的內涵與深度,才能堅守中國畫的民族精神。
來源:美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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