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1日 星期一

大字書法不能這麼玩

金羊網-新快報

王世國(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會主席)
大字書法是對榜書、題署、署書、擘窠書、撮襟書等的總稱。 東漢時期的靈帝雖昏庸無能,卻喜愛辭賦和書法,特設鴻都門學,廣召學生,無論貴賤,都可來學習,成績優秀者,便授予官職。 此外,他還徵召數百位天下擅長書法的人,集於鴻都門,舉行書法大賽。 結果,南陽的師宜官脫穎而出,拔得頭籌。 他善寫隸書,大開大闔,如鶤鵬展翅,字大徑丈。 所以,師宜官是中國書法史上善寫大字書法的第一人。
縱觀中國書法史,要說大字書法,當然是明代最為興盛。 窮苦出身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崇尚儉樸,非常重視大字書法。 他令臺閣書法家將往聖名言用大字書寫在宮廷牆壁上,以便讓文臣武將時刻學習銘記。 他認為這些大字書法遠比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繪畫要好。 另外,明代曾兩次建都,每一次建都要大興土木,無論是宮廷官府,還是官員住宅、商賈店舖等,都需要重新題寫牌匾、楹聯。 由於社會上對大字書法需求巨大,一時間,善寫大字的書法家如詹希元、胡廣、朱孔昜、陳登、黃養正、夏昶、程南雲等,馳譽朝野,佔盡風光,成為當時書法明星大腕。 明代大字書法的興盛,還因為幾代皇帝都喜歡書法,又善寫大字,還常常親自殿試地方推薦來的書法人才。 殿堂之上時間緊迫,應試者自然是寫幾個大字最合時宜了。 如洪季和、沈應奇、張文憲、李世嶼、李東陽等,都是那時由皇帝殿試過的大字書法神童。
不過,古代的大字書法要是與當代“展廳藝術”催生出來的大字書法相比,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若是師宜官、詹希元、朱孔昜、李東陽等人還活著的話,見瞭如今的大字書法一定會瞠目結舌,自愧不如。 當代書法家已經開啟了一個“超大型作品”的時代。
一位博導、教授級的當代書法大腕,為我們生動描繪出他書寫5米寬、13米長的“超大型作品”的情形:“一支大筆,碗口粗,一隻手掌都圍不過來,掂在手裡,有十幾斤重,蘸上墨,則有20斤到30斤重……超大的筆,當然要有大的墨桶,普通的墨池硯台,還不夠放(浸)一半毛筆筆毫。因此為求筆酣墨飽,都用大桶墨。 一缸一桶墨,一支大筆蘸下去,一半墨汁被吸走了。當然這支筆也變得沉重無比。普通一個頓筆挫筆,要花出比常規方式多幾倍的力氣。”當然,這樣“超大型作品”只能在廳堂地上或廣場上寫。
蘸滿墨汁的毛筆有幾十斤重,豈是一個文弱書生能夠掌控得了的? 更何況為求“筆酣墨飽”,揮運起來,自然是滿紙墨滴墨點;一筆下去,肯定是“墨花四濺”。 這樣完全不受書寫者控制的筆墨線條,寫出來的字還叫書法嗎? 這種烏糟邋遢的“超大型作品”,不過是塗鴉而已,可偏偏還要美其名曰: “運動感”“衝擊力”“力量與速度的表現”。 他哪裡知道,古人若寫特大榜書,不是要將毛筆飽含墨汁,恰恰相反,而是要少蘸墨,甚至以“飛白”作書,這樣才能避免滿紙墨汁淋漓。
其實,大字書法不能這麼玩。 書法家應當追求的是藝術的美感,而不是“吉尼斯世界紀錄”。 我認為,書寫這樣的“超大型作品”,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書法了,而更像是一種表演藝術,若說得更通俗點,那就是寫字雜耍。
書寫這種“超大型作品”成本高昂,可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能夠玩得起的。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書法依然是文雅之事,無需這般粗憨蠻大;愛書、習書、作書還是要追求內心的寧靜和愉悅; 創作激情的表現也並不在於字勢的張狂和字幅的巨大。 你看,張旭《古詩四帖》和懷素《自敘帖》並不大,它們不是依然可以讓人感到書家澎湃的激情,讓觀者驚心動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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